杂谈古籍中的“童男女”(拟其三)
(仍然是r18g警告。)
秦代方士
徐福等人向秦始皇要童男女下海,于是朝廷设筑丱(卝)兮城,又名千童城,令奉命的童男女侨居于此等待出海。丱,象儿童束发总角之貌,音矿,学者们认为是取儿童之于成人就像矿之于器之意。汉代于此置千童县,逐渐演变为今河北盐山县西南的千童镇。一说,丱兮城不止一处,还有一处遗址位于河北黄骅市羊二庄镇西北。近年又在上述两处旁边的海兴县杨埕水库琅琊台附近发现大量秦汉文物,一些有形似“丱”、“兮”字迹的残片,以及七八处墓葬群,三百余具陶制瓮棺。
瓮棺葬,一般用于埋葬幼儿和少年,埋葬成人较少,发源于新石器时代早期,兴盛于战国、秦汉时期,然后逐渐消失于历史长河。现在还有个别少数民族有类似风俗,但不是用于埋葬儿童,而是用于装骨灰。绝大部分瓮棺葬具都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陶具,甚至有的出土时表面还留有一层黑灰或草泥土痕迹,即很可能在生活中使用过很久才被用作葬具入土。草,不会和方士炼阴丹有关吧?河北一带发现大量秦汉时的儿童瓮棺葬(不只是前文提到的,还有更多),明显多于其他省,难道就是被徐福等人影响了风俗?个人猜想,仅供参考。
资治通鉴及其他
《资治通鉴》书中出现的“童男女”,有秦徐福事,有汉歌舞童事及祈雨(雩)事,有隋炀帝斩潘诞事,均已讲过。
不过,司马光漏了一件事,也是隋炀帝时的,其他资料有载:隋朝著名峻官酷吏王文同受命,在隋炀帝征辽东期间巡察河北诸郡。佛教本来不禁止教徒吃“三净肉”(没有看见、听说或怀疑为了自己而杀死的动物的肉),所戒五荤乃五种香辛料。至梁武帝时,官方层面的正统佛教开始将一切肉归为腥荤,倡导无肉全素食(又叫“菜食”),影响很大。王文同对佛教有偏见,但河北佛教势力大,于是他想了几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他看到很多河北僧侣菜食,于是诬陷他们是佛门的异端邪教,全部抓进牢里。又让僧侣聚起来讨论佛法,有数百个长老讲的好,于是大家不说话听他们讲,结果王文同将这些长老以聚结惑众的名目斩杀。然后,王文同又让各级官吏检查僧、尼的裸体,查出来数千名不是童男女(童子身)的,全部关起来准备砍头。一时间佛教徒、同情佛教徒的人男女号哭,诸郡惊骇,纷纷上奏。炀帝大怒,派人逮捕王文同,押往河间斩首,以谢百姓。王文同的仇人们剖开他的棺材,分食其肉。
元代郝经,则在《郝氏续后汉书》中,对汉代歌舞童之事有不一样的见解:
“汉兴,杂用秦楚燕代巴渝胡戎之乐。孝武帝采诗夜诵,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而李夫人以倡幸,卫子夫以讴进,其为淫祀,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而巫风大行。至蛊祸兴,则为归来望思之歌,其衰思几同亡国,不复有夏声矣。于是内有掖庭才人,外有上林乐府,皆以郑声施于朝廷。元帝尤喜郑卫,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窈眇(《汉书》作“幼眇”,窈窕、美好义。杨慎认为“窈眇”、“幼眇”、“要妙”三词同义,为幽微精妙义),遂怠于政,优游不断,汉室始衰。成帝复喜声色,二赵以倡宠;而郑声尤甚,黄门名倡丙彊、景武之属,富显于世;贵戚五侯、定陵、富平之家,(原注:五侯,王凤等也。定陵,淳于长。富平,张放也。)淫侈过度,至与人主争女乐,而汉亡矣。东汉明章之世,虽为雅乐,而终不能放郑卫。未几雅亡,而郑复盛。至于后世,流风颓靡,以从欲玩耳为快。”你别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李夫人,李延年妹,倡优舞伎,生卒年不详,为武帝生一子后,“少而蚤(早)卒”。卫子夫,讴者(歌女),生年不详,有学者推测可能是公元前151年。汉成帝时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也是因歌舞而三千宠爱在一身。后来显贵之家和皇家争女乐也是史实。(汉代认为传说中的神仙形体容貌特别清瘦,谓之“臞仙”。汉成帝因赵氏姐妹身体清瘦秀丽,轻盈柔软,以为仙子。)
其实唐代颜师古就怀疑过,为什么汉武帝不在白天,而是通宵达旦欣赏诗歌、歌舞:“采诗夜诵者,其言辞或秘不可宣露,故于夜中歌诵也。”
地志诸书
上两篇我曾提到,只查到汉代的侲子(负责宫中驱鬼的童子)为十二岁选拔,没查到歌舞童的年龄。今天查到宋·乐史《太平寰宇记》,他在卷三十一注引《汉旧仪》,说汉代祭天时舞蹈的三百名童男女是八岁。此外,此书的另外几处“童男女”,则是徐福之事,和筑船事故:
“……梓潭山在东南六十九里。南康记云:其山有大梓树,吴王令都尉萧武伐为龙舟,艚斫成而牵引不动,占云:须童男女数十人为歌舞,当下。乃以童男牵曳,艚没于潭中,男女皆溺。其后,大晴朗净,髣髴(仿佛)若见人船焉。夜静,潭边或闻歌唱之声,因号梓潭焉……
…………
又云,绥安县北有连山。昔(南)越王建德伐木为船,其大千石,以童男女三百人牵之,既而船俱坠于潭。时闻附船者有唱唤督进之声,往往有青牛驰回船侧。梅溪水房乐水板溪水山都有神名,山都形如人,而披发迅走。”(疑似有缺漏,后几句不知何意。是说水流湍急,行舟时群山似披发迅走吗?)
清·刘于义《陕西通志》卷五十七上:
“有江西富民王冠者,纵欲为恶,买人童男女合药。事发,王冠求书浼,嘱者无数,且馈千金。林(马书林)一无所受,寘(置)之法。”
清·谢旻《江西通志》卷七十六:
“广俗,诱民童男女易翠羽于蛮中,其初一丁值二羽,仅半岁,掠买至数百人,多烹以祭鬼。发(李发)奏请禁之。高宗(赵构)恻然,命焚翠羽。自是无敢有以人易羽者。”两广为了获得孔雀翠羽(进贡和贩卖),诱骗童男女,用童男女和蛮夷交易,一个人换两根翠羽。蛮夷半年就能“收获”数百人,(少数留作奴隶,)多数烹杀了祭祀鬼神。李发奏请禁止此事。赵构动了恻隐之心,(不仅禁止了此事,还)让人将宫中翠羽都烧了。从此,没有人再敢以人易羽了。
清·和珅等人《大清一统志》卷一百六十二:
“曹四公,宁洋人。(宋代)元祐间,乡有妖神,每岁以童男女祀,里人患之。四公往庐山,遇异人授以禦妖之术,因以竹杖乘之,俄顷至其乡,风雨中铿然有金戈铁马声,妖遁去。”
明·张燮《东西洋考》卷八:
“魏天爵、林宗文百计媚寀(宦官高寀),由是得幸。忽进一方,云:生取童男女脑髓,和药饵之,则阳道(男性生殖器)复生,能御女种子。寀大喜,多买童稚碎颅刳脑。贫困之家,每割爱以售。恶少年至(甚至)以药迷人稚子,因而就寀倖博多金者。税署池中,白骨齿齿。嗣(此后)买少妇数人,相逐为秘戏,以试方术。歌舞娈童,又不下数十人,备极荒淫。”潘诞:赶紧下来陪我吧,兄弟。
清初,厦门海商陈昴热爱航海和异域风土人情。其子伦炯亦好之,并著书记其父子见闻。清·陈伦炯《海国闻见录》卷上:
“……至于男女眉目肌理,不敢比胜中华,亦非诸番所能比拟,实东方精华之气所萃。人皆覆姓,其单姓者,徐福配合之童男女也。徐福所居之地,名曰徐家村,其冢在熊指山下。其国男子,年五十馀,阳多痿;奴者,侬也,故呼之曰倭奴。俗尊佛,尚中国僧,敬祖先,时扫坟庐。得香花佳果,非敬佛僧则上祖坟。……”日本人的姓氏,其实一开始也大部分都是单姓(甚至天皇为表特殊,没有姓氏),并且只有贵族才有。武士阶层崛起后,其领头人往往是皇室或某支贵族的旁支末宗,贵族贱之,于是给他们姓氏加字,用复姓称呼。后来贵族衰落,往往是武士掌权。明治维新后,新的贵族“华族”已逾半数为复姓。明治八年(1875年),日政府颁布《苗字(即姓氏)必称令》,要求每个公民都要有自己的姓氏,没有的话赶紧起一个。大部分平民都以某某武士为自己榜样、偶像,模仿着起姓氏,于是复姓更多。
元军杀戮
《元史》、《新元史》中出现的“童男女”,有的是蒙元军掳走的,有的是金国等国战败献贡的,有的则是工匠学徒儿童,以及两则民间谣传:忽必烈时,谣传朝廷要搜罗民间童男女参军。元顺帝时,谣传朝廷要为皇帝、蒙古人、色目人采童男女为奴隶。另外,《新元史》载,西夏降蒙时,贡黄金佛及童男女、驼马、金银器。则前两篇提到的元初官方邪教,可能与西夏有关?仅供参考。
此外,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有一条不见于其他文献(主要是最后几句)的关于蒙古灭金的记载,后来被元·佚名《宋史全文》、《两朝纲目备要》、明《永乐大典》和明清御批版历代通鉴部分或全文引用:
“十一月至二年春正月,(蒙军,即后文的“鞑靼”)凡破九十馀郡,所破无不残灭。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者几尽,所有金帛子女、牛羊马畜,皆席卷而去,其焚燬屋庐,而城郭亦丘墟矣。惟是大名、真定、青郓、邳海、沃顺、通州有兵坚守,未能即破。二月,复还燕京,鞑靼粮乏,燕京军民饿死十四五。而金主珣(完颜珣)遣人议和,特默津(铁木真,宋人多称之特默津,清朝官方称之特穆津,还有其他几种译名)欲得其公主及护驾。将军十人,细军百人从公主,童男女各五百,綵绣衣三千件,御马三千匹,其金银珠玉等甚众。又请左丞相完颜福兴为质。珣乃遣人来选女,时公主见在七人,惟(唯)允济(亲王完颜允济)少女小姐姐(此处“少女”应指小女儿,“小姐姐”则是小名、爱称。宋元时,“姐姐”有三种意思,一同今常见义,二是尊称年轻女子,三是爱称女儿)最秀,遂以予之。又令珣乡(向)其国遥拜,珣不敢拒。又以萨木哈围燕京之久,未尝卤(掳)掠,欲得犒军金帛,珣亦从之。鞑靼遂归。居庸关在燕京之北一百一十里路,狭隘守兵数万,欲俟鞑兵归而击之。其完颜福兴在军中,传金主命,已与鞑靼议和,不许擅出兵,于是无敢动者。鞑靼过关,取所虏山东两河少壮男女数十万,皆杀之,遂引归。”一开始,蒙军屠杀所到之处的民众,掠去他们的子女充作奴隶。后来奴隶人数太多了,蒙军担心生变,比如逃回去一批,给金军进攻蒙古指路什么的——就算不识路,逃回去也是敌人有生力量,于是又在出关时杀了几十万青壮、青少年,只留下年幼的继续当奴隶。同时,也是恐吓、嘲讽居庸关金军守军,恐怖金国举国上下。
蜀狂评:元得天下,至不仁也,竟未如秦楚新隋之短命,得窃大宝百年,可见独夫民贼之奸,世道人心之衰。明清因袭之,遂生种种衰世乱相,终不能举国一心,全力一战,屡为西方列位强盗所辱;东洋强盗亦后来居上,耻辱更甚。从此,指点江山者若无头苍蝇,皆以西人之强暴而惑于西人,生搬硬套,欲令中华西化。幸生仁人,深察国情,灵活变通,重建一套社会基层组织,重塑一代民风军纪吏治,人心乃振。于是朝野一心,一雪前耻,令贼首低头;三分世界,广结盟友,与二雄角力。然则仁人亦未全免于惑于西人也,人心遂久未定。仁人既没,人心复衰,则国又惑于西人矣。
民间故事与传说
横山与妙高峰联属儒学乐山县左翼也。山麓宋时有横山王庙,岁祭赛(祭、祭赛即赛会,酬报神明恩赐的祭祀会,会上致辞称祭辞、赛文、飨祭礼辞),必用童男女,否则乡里有灾。(宋代)绍兴中,萨真人来建阳。王见梦朱文公曰(横山王给朱熹托梦说):妖蟒据庙,食人男女。萨真官乃相委,罪烦先生为解。旦,文公诣庙,有一道士施药庙门(萨守坚独门绝技之火药炸妖庙),问姓名,萨守坚也。与言梦,许诺比归庙,以一大圆石镇庙中。(交流了一下,原来横山王和妖蟒不是一伙的,那就不炸了,改用大石头镇妖。)是夜,王复见梦文公,曰:业蒙公解,亡以为谢,此去护国寺,风气甚聚,福地也,公可居之。后文公议以其地建学,即旧学基也。大圆石盖真人以镇蟒怪,今呼飞来石。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 卷一○五四
按《建昌府志》:甘凝,字云隐,唐丹阳人。移家南丰,有奇操。举进士,不就,为神仙之学。其后卜宅军峰之下,岁旱,以破竹画地为环,各置其方,令童男女随之随所。转而雷震,已而大雨,或久雨,则为丹书焚之,立霁。一日,召家人前曰:后四十年,当有圣人出,天下复平,尔等无忘忠孝。言毕而逝。后宋祖隆兴,甘氏登宋进士者十有五人,明通经籍者十有二人。御史霖,副使苏,其裔也。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博物汇编.神异典》 卷二百五十一
元、明·陶宗仪《辍耕录》卷九、卷二十四:
“谣言
后至元丁丑夏六月(据其他资料,此时夜有彗星,到处疯传“天下有变”),民间谣言朝廷将采童男女,以授鞑靼为奴婢,且俾父母护送抵直北(直隶行省北部)交割。故自中原至于江之南,府县村落,凡品官庶,人家但有男女年十二三以上,便为婚嫁。六礼既无,片言即合,至于巨室有不待车舆亲迎,辄徒步以往者,盖惴惴焉,惟恐使命戾止,不可逃也。虽守土官吏,与夫鞑靼、色目之人亦如之,竟莫能晓。(官吏、蒙古人、色目人看到身边大家都在忙着给儿女嫁娶,不明就里,也从众照做了。)经十馀日才息。自后有贵贱、贫富、长幼、妍丑匹配之不齐者,各生悔怨,或夫弃其妻,或妻憎其夫,或讼于官,或死于夭(心情差,不思寝食,夭折了)。此亦天下之大变,从古未之闻也。吴中僧祖伯,号子庭者,素称滑稽,口占绝句曰:一封丹诏未为真,三杯淡酒便成亲。夜来明月楼头望,惟有姮娥不嫁人。又有人集古句云:翡翠屏风烛影深,良宵一刻直千金。共君今夜不须睡,明日池塘是绿阴。(唐诗咏花落尽只剩绿阴之句,意同后世“绿肥红瘦”、“无可奈何花落去”、“流水落花春去也”等。)可谓深于命意者矣。
…………
十二生子
至元丁丑,民间谣言拘刷童男女,以故婚嫁不问长幼而乱伦者多矣。平江苏达卿,时为上海吏,有女年十二,赘里人浦仲明之子为婿。明年,生一子。”
明·徐应秋《玉芝堂谈荟》卷二十八:
“今㬌(景)德镇所造,尝有窑变,云:不依式造,忽为变成,或现鱼形,或浮果影。传闻初开窑时,必用童男女,活取其血祭之,故精气所结,凝为怪耳。近不用人祭,故无复窑变。《笔精》载:饶州府神库中,有窑变香炉一、花瓶二,相传旧为回青所画,变成赤色今花纹,或浓或淡,宛然锦绣,永乐四年造也。”其实,是血液中的一些金属离子影响了釉面,使得窑变更易发生。窑变成因复杂,似乎一般很少有工匠以童男女血祭,都是民间传闻,将个例夸大之。其余制陶瓷及窑变之术,可自查不冗述。
《清代琉球纪录集辑(下)》:
(下文是宋代一位琉球国官员的日记。)
“二十三日(癸酉),晴。长史来言:『北山前夜出蛟,幸去岛远,未伤人』!余曰:『蛟入海,尚为患乎』?对曰:『间亦有之。闻昔义本之世,有蛟入海,潜北谷县无漏溪,岁为民害。阴阳家言须用童男女为牺祭,患可已』。王曰:「我何忍以赤子为牺哉!如不得已,请牺我」!众官进曰:「牺用童;以一童而救万民,王其许之」!乃下教曰:「有童男女为国弃身者,予家万金」。时宜野湾县有章氏儿名思德者,年十二;姊名真鹤,长思德二岁。幼失父,家甚贫,事母至孝;日出,采时果、拾桑椹,以供食。一日,思德行县(衙)前,闻王教;归语其姊,愿以身为牺,得金养母。姊曰:「汝承宗祧,任甚重。我女也,生无益于母,不如死」!思德固争之,姊急,欲自刎;思德从之。将告母,姊曰:「不可告也;告必不行」!因绐(骗)母曰:「来日将往海汲水煮盐」。母曰:「我夜梦乘龙升天,至今犹悸!可毋往」!真鹤曰:「梦,虚也;何信焉!况梦无凶」。诘旦,潜与弟出门,哭别于野;遂投县自诉。县乃授女于巫,择吉往祭。祭之日,云雾四塞,有蛟眼如星、口吐火;巫祝方毕,将投矣,忽霹雳一声,风雨交至。有老人如寿星者,左执旗、右握剑,且趋且叱;众惊,莫敢仰视。及霁,遂失蛟。县驰以告于王,王既感雷雨之变,又念姊若弟忠且孝--天且怜之,万金不足酬;乃取真鹤为子妇,而以女妻思德焉。呜呼!舍生成孝,烈士犹难;况弱女儿哉!乃一念感格,事济而身不必死,且致富贵;天之报施孝子,岂不厚哉!”
可以发现,上文每处都是单独出现一个“蛟”字,未见有“蛟龙”。于是我就想到,蛟亦可通鲛——鲛人,传说中半鱼(或半蛇)半人的海洋生物。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上:
“扬州有蛇市,市人鬻珠玉,而杂货鲛布。鲛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馀金,以为服,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如霜者。郁林郡有珊瑚市、海先(鲜)市。珊瑚树碧色生海底,一株十枝,枝间无叶,大者高五六尺,至小者尺馀。蛟人云:海上有珊瑚宫。”此处同时出现鲛人和蛟人,并且下文并未注解二者的区别,足见极有可能本是一种人。(并且,鲛人亦被称为“龙”,所以有“龙绡宫”、“龙纱”。)至于烟雾,诸位可知现代烟雾弹主要成分是什么?是黄磷和白磷。而反复极高温灼烧器皿内的人畜尿液或尸解水的结晶则可得红磷,西方炼金术士首次制得红磷即用此法。那么有没有可能,古代方士已经懂得如何提炼红磷,并将红磷转变为黄磷、白磷,然后制作古代烟雾弹了呢?至于风雷,那就更好解释了,火药嘛,萨守坚火药炸妖庙,民间不是就传说他可以操控雷电吗?(萨守坚引雷之事见前两篇,萨守坚埋药之事见上文。)我的猜想说完了,那么这起事件的真相最有可能是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自明了。这么来看,如果说后来外丹家不被斥为邪说,则假以时日,中国自己独立发展出现代化学或许也有可能。你怎么看呢?
道家、道教及其他
宋·曾慥《道枢》卷三:
“指女子为偃月垆(炉),以童男女为真铅汞,取秽浊为刀圭,肆情极欲。一旦溘然而逝,其名曰:桶底脱(似乎是笑话外丹家执着于桶或其他器皿底部的结晶,被结晶拖累)。至游子曰:崔公之道,昔吕洞宾得之,以为心地益明,则崔公不宜为此疵而不醇者也。其亦方士所托而行者欤?或问曰:无漏果位者,当丰其源而啬其出。故莲华(花)不生高地、平原,而生于淤泥,何谓也?(看到莲华,我就想起前几天写过的“儿童柘枝舞”。)至游子曰:道家者流,有八漏竺乾之法,有诸有漏,岂尔所谓漏者乎?司马子微曰:志之漏也,形趋于后土;念之漏也,神趋于鬼乡。吾所谓无漏者,无此漏也,丰入啬出,养气(炁)则然矣,达磨之胎息是也。淤泥之莲,易坏者也,未若松柏,产于陵冈而不凋者也。吾亦有莲焉,盖尝发于烈火之中矣。或者闻其说而疑,以问至游子曰:容成子、务成子、天老、太一与夫尧、舜、成汤、盘庚各有阴导之书,黄帝、三王复有养阳之方,汉氏秘广内之藏,著于神仙之录,则其由来尚矣,子恶得以为无哉?至游子曰:吾非谓之无也,盖非所谓仙者之务尔。闻之刘向、班固之徒曰:房中者,情性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焉。乐而有节,则和寿考矣;迷者弗顾,则生疾而殒命。由是观之,信乎非仙者之务也。”
曾慥一再贬斥房中术、外丹术等“邪门外道”,又引用《汉书》文句解释之,认为它们都是与修仙没有关系的,是后人牵强附会。不过在我看来,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将“房中家”归入“方技”类,其之前为“经方家”(研究草木药石方剂及宜忌的学者、学派),其之后为“神仙家”,似乎是意在说明,此三者乃息息相关的。各位看官意下如何?(不知道如果曾慥知道了西水坡遗址仰韶文化层[见上一篇]出土蚌图龙、虎、鹿和旁边殉葬三童墓的事,会不会气得诈尸。)
汉·班固《汉书》卷三十:
“容成(子)阴道二十六卷
务成子阴道三十六卷
尧舜阴道二十三卷
汤盘庚阴道二十卷
天老(一说,老通姥,读作母,天老即“道母”)杂子阴道二十五卷
天一(又作“太一”)阴道二十四卷
黄帝三王养阳方二十卷
三家内房有子方十七卷
右房中八家百八十六卷
房中者,情性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传》曰:先王之作乐,所以节百事也,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弗顾,以生疾而陨性命。”
最后一段我意译如下:房中之事,是人情人性的极点,至大至善之道的边际(,很容易物极必反)。因此,上古圣王用外界的乐(乐声和歌舞)来发泄情欲,减少、节制、规范内心动情而行房事;并以此告诫自己,凡事有度,物极必反,乐极生悲。作乐(正好多音字一语双关)有度,就可以安详长寿;如若沉迷其中,不顾节度,就会生疾病而失去性命。——所以曾慥是觉得哪一句和修仙矛盾冲突了呢?修仙不也讲凡事有度吗?我觉得他反对房中术就是错误的,包括与他同时代一些“卫道士”反对作乐也是错误的。他们本应该反对的是过度行房中术、过度作乐,而不是“二极管”思维,直接一棍子打死。
宋·孙夷中《三洞修道仪》卷首:
“初入道仪
凡初欲学道,男七岁号录生弟子,女十岁号
南生弟子,始授训师门。性行稍淳,与授三戒五戒,渐止荤血。自此后,不更婚嫁。如已成夫妇者,男称清真弟子,女称清信弟子。常依科斋戒,兼行黄赤交接之道,能便断得,即为佳也。其童男女,秉持至十五岁,方与诣师,请求出家(原书注:舍俗者不拘少长)。禀承戒律,稍精,方求入道。”原来在宋代加入道教还挺复杂,先要拜师受训,然后受戒,然后如此这般,至十五岁,修行得好才能申请出家,然后是申请加入道教。
丹书与医书
明·张介宾《景岳全书》卷五十三(书中都是先列药名(及编号),后列所用药材):
“红铅丸(一五三)一名一气(原文为“炁”而不是“氣”,下文同)丹○一名人精妙合丸
紫河车用头产壮盛男胎者(的胞衣、胎盘)一具,以银针挑去紫血,米泔水(淘饭米水)洗净,用酒醋顿(炖)烂,焙乾。
人乳以磁(瓷)罐盛,晒乾(干)者四两○或以茯苓末一两,收晒至五两者亦可
秋石以童男女小便炼成者四两
红铅亦名先天梅子,五钱此室女初次经血。扣算女子年岁,凡五千四十八日,即女子天癸将至之日,须预备锡铅候取,以茯苓末收渗晒乾;或以丝绵渗取,用乌梅煎汤洗下,去水晒乾亦可。
右为细末(上述都研磨为细末),炼蜜为丸,每丸重七釐。此药俗传云:以人补人,得先天之气(炁),神妙不可尽述,每丸价一两。”
明·缪希雍《神农本草经疏》卷三十:
“人气
主(治)下元虚冷。日令童男女以时隔衣进气脐中(每天让童男女按时隔一层衣服给你肚脐吹、呼热气[不脱完可能是为了让热气更持久]),及两腰肾间,甚良。凡人身体骨节痹痛,令人更互(呼)呵熨久,久,经络通透。盖气属阳,为一身之健运,即真火也。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故老人、虚人,与二七(十四,即天癸初至之年)以前少阴(少女)同寝,藉其熏蒸,最为有益。下元虚冷,火气衰也,得外入之少火,乃所以补其不足。骨节疼痹,血泣不行也,血不自行,随气而行,故能使骨节通畅也。近时术士,令童女以气进入鼻窍、脐中、精门,以通三(丹)田,谓之接补,此亦小法,不得其道者,反以致疾。”特别警告,最后这个非常危险,千万不要尝试“吹”,至多只能尝试“呼”,除非你想成为下一个因错误口○方法而进医院、上新闻的人。
缪希雍生于李时珍之后,所以上文大概率是根据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五十二“人气”一条删改增补的(李时珍著书严谨,某个概念、某句话是自己说的还是出自某书皆有注明):
“人气——《纲目》
主治下元虚冷。日令童男女以时隔衣进气脐中,甚良。凡人身体骨节痹痛,令人更互呵熨久,久,经络通。又,鼻衄、金疮,嘘之能令血断。——时珍
——发明——时珍曰:医家所谓元气相火,仙家所谓元阳真火,一也。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故老人、虚人,与二七以前少阴同寝,藉其薰蒸,最为有益。杜甫诗云:暖老须燕玉。正此意也。但不可行淫,以丧宝促生耳。(但不能行房事,那样会加速失去这样宝贝的珍贵而短暂的生涯[可理解为保质期]。)近时术家,令童女以气进入鼻窍、脐中、精门,以通三田,谓之接补,此亦小法,不得其道者,反以致疾。按:谢承《续汉书》云:大医史循宿禁中,寒疝病发,求火不得,众人以口更嘘其背,至旦遂愈。刘敬叔《异苑》云:孙家奚奴,治虎伤、蛇噬垂死者,以气禁(进)之,皆安。又,葛洪《抱朴子》云:人在气中,气在人中,天地万物,无不须气以生。善行气者,内以养身,外以却恶。然行之有法:从子至巳为生气之时,从午至亥为死气之时。常以生气时,鼻中引气入多出少,闭而数之,从九九、八八、七七、六六、五五而止。乃微吐之,勿令耳闻。习之既熟,增至千数,此为胎息。或,春食东方青气,夏食南方赤气,秋食西方白气,冬食北方黑气,四季食中央黄气,亦有大效。故善行气者,可以避饥渴,可以延年命,可以行水土,可以居水中,可以治百病,可以入瘟疫。以气嘘水,则水逆流;嘘火,则火遥灭;虚沸汤,则手可探物;嘘金疮,则血即自止;嘘兵刃,则刺不能入;嘘箭矢,则矢反自射;嘘犬,则不吠;嘘虎狼,则伏退;嘘蛇蜂,则不动。吴越有禁咒行气之法,遇有大疫,可与同床不相传染;遇有精魅,或闻声,或现形,掷石放火,以气禁之,皆自绝;或毒蛇所伤,嘘之即愈;若在百里之外,遥以我手嘘咒,男左女右,亦即可安。夫气,出于无形,用之其效至此,而况绝谷延年乎?时珍按:此即吾内养浩然灵气也,符篆家取祖气即此。但彼徒皆气馁,庸人依仿安得验哉?”说的好,可惜我不信气功、武功、特异功能这些,只知道上述部分内容确实能一定程度上令我延年益寿。
最后的最后,引用道藏丛书《吕帝诗集》的几首诗作为结尾:
“示全真守斗三首
深山清静总枯禅,龙虎关头始是缘。
明月照人白雪固,黄芽入鼎紫霞坚。
默存我气云中剑,淡悟玄风水底天。
遥指池台生法相,桔槔汲透井华泉。
龙虎关头静里为,枯禅无说却何之。
桔槔本是身中汲,乾坎还从心内施。
滴滴醍醐摇玉液,涓涓雨露洒金枝。
虽然清净成玄诀,只恐工夫下手迟。
心口原因我有身,无身心口总非真。
若云心口能成道,岂说乾坤自合神。
明月眼前浑是旧,晓风林外忽然新。
皮毛谢却灵根在,始悟桃花解醉人。
指玄篇十六首
叹世凡夫不悟空,迷花恋酒逞英雄。
春宵漏永欢娱促,𡻕月长时死限攻。
弄巧常如猫捕鼠,光阴犹似箭离弓。
不知使得精神尽,愿把身尸葬土中。
昔年我亦赴科场,偶遇仙师古道旁。
一阵香风飘羽袖,千条云带绕霓裳。
开言句句谈玄理,劝世声声唱洞章。
我贵我荣都不羡,重重只教炼黄房。
玄篇种种说阴阳,二字名为万法王。
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江。
青龙驾火游莲室,白虎兴波入洞房。
此个工夫真是巧,得来平步上天堂。
寻天撅地见天光,种得金花果是强。
那怕世间诸饿鬼,何愁地下老阎王。
正心收住黄龙髓,张口擒吞白虎浆。
不是圣师当日诀,谁能做得这文章。
一三五数总皆春,后地先天见老君。
花发西川铺锦绣,月明北海庆风云。
好抛生计于斯觅,莫逞浮华向外寻。
念念不忘尘境灭,静中更有别乾坤。
世间无物可开怀,奉劝世人莫自埋。
好趁风云真际会,须求鸾凤暗和偕。
两重天地谁能会,四个阴阳我会排。
会得此玄玄内事,不愁当道有狼豺。
前弦之后后弦前,圆缺中间气象全。
急捉虎龙坎上战,忙将水火离中煎。
依时便见黄金佛,过后难逢碧玉仙。
悟得圣师真口诀,解教屋下有青天。
修仙善士莫痴迷,于此宜当早见机。
花发拈花须仔细,月明赏月莫延迟。
得来合口勤烹炼,既济休工默守持。
从此不须心懊恼,管教平步宴瑶池。
要知大药妙通神,不是凡砂及水银。
世上药材俱是假,人间水火总非真。
有形有质何须炼,无象无名自可亲。
一得便超三界外,乘鸾跨鹤谒枫宸。
天机不泄世难知,泄露天机写作诗。
同类铸成驱鬼剑,共床作起上云梯。
人须人度超凡世,龙要龙交出污泥。
莫怪真情多实说,只缘要度众群迷。
返本还元已到乾,能升能降作飞仙。
一阳发是兴工日,九转周为得道年。
炼药但寻朱里汞,安炉先立地中天。
此中就是还丹理,不是其人莫妄传。
天生一物变三才,交感阴阳结圣胎。
龙虎顺行阴鬼去,龟蛇逆往火神来。
婴儿日餐黄婆髓,姹女时斟白玉杯。
功满自然居物外,人间寒暑任轮回。
先天一气号虚无,运转能交骨不枯。
要识汞根寻蒂子,欲求铅本问仙姑。
人人会饮长生酒,个个能成不死夫。
色即是空空即色,朗然飞过洞庭湖。
大道玄机颠倒颠,掀翻地府要寻天。
龟蛇共穴谁能见,龙虎同宫孰敢言。
九夏高山生白雪,三冬奋火种金莲。
叮咛学道诸君子,好把无毛猛虎牵。
地上灵芝天上安,时中采得结纯乾。
无根自有阳春至,有本因多气脉缠。
姹女戏时神力壮,婴儿舞处道心坚。
可怜世上无知识,我得长生寿万年。
劝君保重一分阴,悟此仙机在用心。
只是人身常运转,何劳物外苦搜寻。
忙求北海初潮水,灌济东山老树根。
此个玄机重漏泄,弹琴须要遇知音。
香烟偶结成云
金鸭香浓篆瑞烟,山移云片画堂前。
飘空未有閒停意,绕案几忘欲断涎。
聚散一时风作态,升沉几缕火为缘。
宁同出岫无心侣,隔住银河障月圆。
雁
鸿雁初辞关塞忙,飞来已过楚潇湘。
一声叫月银河冷,两翼凌风荻渚香。
聊卜平柯栖信宿,惯传芳訉自他乡。
更观摆得青天字,恼说金钗十二行。”
“金钗十二行”是什么典故?南朝梁·徐陵《玉台新咏》卷九《歌词二首》其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后来就用这个典故形容女子打扮得漂亮。再后来,“钟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妒他心似火,欺我鬓如霜。”(白居易《酬思黯戏赠同用枉字》)作者自注:“思黯自夸前后服钟乳三千两,甚得力。而歌舞之妓颇多。来诗谑予羸老,戏故答之。”这里化用古词语意,以“金钗十二行”喻指歌妓众多。于是这一典故又可以指歌妓或姬妾众多。
2022年10月9日、10日
明天10月11日写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