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坐落在半山坡,半谷地间的这么个村落,因为江东的山确实很大,平坦的地方少之又少,村落里,原来最热闹的地方,要数场院,是当年生产队,囤放刚收割庄稼的地方,当然最热闹的打场也要在这进行,于是,村里人养成了习惯,有事没事的都喜欢往这聚拢。
等包产到户以后,这地界慢慢就没落了。
最繁华的地方也转移到了小卖铺,村里的商业中心,也是文化中心,最后也成了政治中心,因为是村支书家开的。
村支书家的建筑,在村里绝对是标志性的,红砖到顶,上面铺着石棉瓦,整整四大间,一间做小卖铺,其他三间生活,房前是个小广场,房前坐着一些闲散人员,靠着墙根晒太阳闲打屁,一帮孩子看见吉普车都惊奇的围拢过来,既想看,又怀着敬畏,如地球人见了外星人般。
那些闲散人,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和嘴上说的,有点呆滞,木讷还有些挑衅的看着他们。
这气氛让比较熟悉农村的叶南飞感觉奇怪,让骡子更有点奇怪,骡子接触农村人的机会并不多,那时候农村和城市有如种族隔离,是二元社会,互相别说来往,结交,婚配,你在城市呆时间久了怕是都不行,那就叫盲流,是要被收容遣送的,虽然改革开放了,但想在城市落户,享受市民待遇,还是非常困难,一个户口本就是你无法逾越的障碍。
所以在骡子所接触的农村人中,多是猥琐谦恭状,何时见过这种野蛮挑衅的姿态,李治国和胖子对这种状况不陌生,但农村人可不是总这状态,他们也有热情,淳朴的一面,也看对什么人。
至于为啥骡子的印象是猥琐和谦卑,那是因为他们脱离了自己的环境,而几十年中,城里人一直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但是你来到他们的这,当然不一样,我的地盘我做主,欺负过路陌生人似乎成了本性使然,可让叶南飞奇怪的是,这么一致的敌视还是不同寻常,毕竟头一次来这里,之前没有啥恩怨情仇。
进了小卖铺,本想补充点物资的同时,看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不,结果连接待他们的老板娘都很不友好,拉着个脸,跟欠了她多少钱一样。
这小铺里可买的东西也不多,买了点饼干,酒,汽水,再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
就在离开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一点不同,柜台的对面是一面墙,靠墙坐着一排年轻男女,那些女孩投来的目光不是敌视挑衅,是有热情和善意的。
而隔着坐的男青年们则恰恰相反,道理不用多解释,都说男人好色,女人同样,就算几人长相一般,但只要穿着整齐干净,收拾的利索,和周围这些男人一比较,顺眼,养眼程度立判,不是说农村有多不好,不过在那呆久了,对形象这事确实是放弃了。
这种气氛下,让人有点窒息,四人逃一般的走了,开车出了村子,看着白茫茫的群山大地,大烟炮刮着,一开车门吸口气都噎人,此情此景可愁坏了骡子。
师父,这可咋整?
这冰天雪地地,咋弄啊?
其他三人见怪不怪,在大山里,什么恶劣天气没见过,胖子幸灾乐祸的道:今晚怕是要睡野外,骡子,你可得抗住喽,哈哈哈。
不会吧?那会死人的。
李治国也跟着煽风点火:一点不忽悠你,真的住野外,嘿嘿让你体验一下生活,不信你问飞哥。
师父,真的假的,这天住野外,会出人命的,还是住车里吧,憋屈点总比冻死强啊。
叶南飞没空和他们扯闲淡,还在琢磨哪里不对劲:住野外有啥害怕的,以前我们冬天打猎,住野外不是常事,放心吧,别听他俩吓唬你,包你比住车里舒服,还能烤肉喝酒,吃饱喝的躺下就睡,住车里才会死人,你开着火容易中毒,灭了火,咱真的冻死了。
“哎…我说跟着师父没差吗,你个死胖子,拿你哥开玩是不……欠收拾哈。”
“你看…我没忽悠你啊,飞哥不也说了么,在野外住…哎…别打,哎…我擦你么狠。”
“别瞎胡闹了,骡子,赶紧的把路线说明白了,咱得选位置扎营,距离他们炭厂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先观察观察。”
说行动起来,相当迅速,也让头次参加这种行动的骡子大开了眼界。
叶南飞根据骡子的指引,加上把车开到山坡上鸟瞰了下地形,就画了张简易的地图,然后三人研究了一下扎营地,跟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车隐藏起来,然后一人背着个大背包就这么出发了。
在炭厂所在地的山的另一坡,找了个窝风向阳的地,老传统,最实用,还能就地取材的就是鄂伦春帐篷,砍了些粗树枝,很快就搭建了一个圆锥体的窝棚,就是门留的小了点,恨不得要爬进去,骡子好奇,叶南飞解释说,为了保温。
里面却是宽敞,四个人一点不觉得拥挤,中间是火堆窝棚边收集了些干草,骡子这时候笑了,果然比住在车里舒服,看见三人各忙各的,有条不紊,显然是多年形成的默契,这让骡子羡慕不已。
胖子已经在火堆上炖着汤和粥了。
也确实如叶南飞所说,也准备了烤肉,骡子正准备亲自上手烤几块,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谁曾想师父又叫他。
叶南飞让他带着去侦查炭厂,骡子跟着来过一次,三人爬上了一处视野很好的山顶,俯瞰山谷中的炭厂,地势不错,谷中宽阔而平坦,谷的中心处错落的堆放着木材,谷周围的山坡处,均匀的排布着炭窑。
叶南飞用望远镜观察着,同时递给骡子一个。
骡子新奇,又不懂操作,在那光鼓弄望远镜,哪有观察。
炭厂堆放的木头很多都是成材,看来是天高皇帝远,咋舒服咋来啊,按法规说,各个林场都有炭厂,主要是把成材树的枝干,还有一些实在用不了的,甩出来,炼炭,属于废物利用,让这帮家伙干可好,半夜偷茄子,不管老嫩,一勺烩了。
他一边观察着一边询问骡子一些细节,正看时候,望远镜下,竟然出现一个女人,这深山老林里,一群爷们中,怎么会有一女人呢?
“我说骡子,怎么着炭厂里还有女人的么?”
骡子还在那捅咕望远镜,叶南飞没好气的:“用我这个,治国你帮他调好。”
“哪呢?啊…………她啊?我擦,有名的公共厕所了,么炭厂里的爷们都上过,随便干,就是个贱货。”
叶南飞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就留点口德吧,这女人必有苦衷,就算她自愿,对这山里的爷们算是菩萨了,想想没了她怎么过吧,轻易得到的总是难让人珍惜。”
“那这谁都能上的女人不就是贱货么。”
“那都是些没心没肺的糙爷们的说法,这你也跟着学?这女人在这干啥的?不会就是为了满足这些爷们特意安排的吧?那倒不是,是给他们做饭的,那事算是副业,嘿嘿嘿。”
“管事的和监工能有多少人?干活的呢?”
“管事的,看工的,差不多20来人呢,干活的不太清楚,约么也有个3 ,4 十人。”
“怎么这么几个人干活,需要这么多打手看着的么?你见过一群羊需要一群牧羊犬的么?”
“不是啊,据说,不光看着他们,还要看着这一左一右的林子,说是和当地林场签了个承包合同,除了成材木以外,其他的东西都归了癞疤子他们,癞疤子只要炭,其他东西懒着理,不过这场子管事的姜义挺有头脑,他发现,这山里头宝贝多得是啊,春天有山菜蘑菇,秋天有松子,榛子,蛤蟆,更别提平时打的大小野物了。”
“用这些人是防着村里人采山货?难怪村里人对外来人那么敌视,这是做下仇了。”
“啊……是啊,姜义这人脑瓜是活分,就是么独性,手底下这些人一点不浪费,没闲着时候,啥季节都能安排上活,如果山货癞疤子不要,就都成了看场子这帮兄弟的外劳了,不过山都看起来,和村里人打了好几架了,我看早晚不是事。”
晚上回到营地,窝棚里早就被篝火烤的暖烘烘的,粥和汤都煮好,胖子正在烤着肉,骡子一见眼睛都放出光来,搓着手,嘴里嘶嘶哈哈的就要下手,被胖子一木棍敲了回来。
四人围着火堆,喝着玉米烧,吃着烤肉,喝着肉汤,美得骡子和胖子直哼哼,李治国倒是更关心叶南飞打算如何下手:“飞哥,咱下步咋整?”
胖子不屑的道:“那还用说?半夜下手,把他们连窝端了,骡子说吧,你能负责几个?”
骡子摸了摸胖子的额头,胖子莫名其妙:“你干啥玩应?”
骡子一本正经的:“我看看你高烧几度了,那下面住着二十几号打手,咱四个端了人家?我看你烧的不轻。”
“你才发烧呢,不就二十人么,飞哥俺们多少人没面对过,还怕他们几头烂蒜。”
李治国给人的感觉总是保持着冷静:“我看还是半夜偷摸把人救了,不打草惊蛇。”
叶南飞并没有发表啥意见,似乎满怀心思的琢磨着什么。
“你说他们这些劳力都在哪划拉来的?不能都是欠他们赌债吧?”
骡子:“可不是,欠赌债的也分挺多种,这里面大多数我看时二傻不正的一些人,老跑腿子,傻了吧唧的,死山里都没人管,他们就喜欢找这样的,师父,你倒是说说,到底该咋干?”
叶南飞略一沉吟:“来到这地方我就感觉不对劲,就像你说的,炭厂和村里矛盾不小啊,你们感觉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胖子眼睛一亮:“嘿嘿,飞哥的意思是不是让他们干起来。”
骡子溜缝:“然后咱们浑水摸鱼,这才叫神不知鬼不觉啊,哈哈哈,师父高,这么干他们还找不了后账。”
李治国:“那咋才能让他们打起来?他们是有矛盾,可啥时候能磕起来,鬼才知道。”
叶南飞:“这就是咱们要干的事了。”